第50章 假戏成真(5)(1 / 1)

他并不是活人。

摄影指导意识到。

平头男人身材魁梧,肌肉勃发,面无表情地望着拿玫。

僵硬而惨白的五官里,暗藏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凶恶。

没有哪个活着的人,脸色会是这样的惨白。

摄影指导又将视线移开到镜头之外。

神奇的事情发生了。

站在他面前的依然是男主角。

他低头望着拿玫,眼神很温柔。

这样柔和的眼神,好像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张完美的脸上。

他们的额头快要贴在一起。耳鬓厮磨,喁喁私语。

明明是廉价的激情夜戏,却被演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情。

摄影指导的手差点一抖。

这女的到底来干嘛的?跟npc谈恋爱?

他又低下头去看镜头。

如此缱绻的画面,甚至反衬得平头男人的画风都变得正常了起来。

——是的,他宁愿看恐怖片,也不要看爱情片。

摄像机里,平头男人慢慢地对着拿玫——

举起了尖刀。

刀尖一点点地接近拿玫的脸,对准了她的眼珠。

可是,难道只有他看到了这一幕吗?

摄影指导再次抬起头来。不是去看演员,而是去看远处的导演。

导演目不转睛地望着监视器,监视器的荧光映照在他黑暗的脸上,他看起来很兴奋。这并不是看到杀人场面时应该有的反应。

——那么真的就只有他了。摄影指导心想。

他本该去提醒拿玫,但嘴唇张了张,他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想:

为什么呢?

多死一个人对他没什么坏处。

恰恰相反,这还是一个检验死亡条件的好机会。

他望着面前这面容精致的女玩家,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鸷。

可惜了,长这么漂亮。但谁让她抽到的角色是「女主角」呢?

她演第一场戏的时候就该死了。

游戏里设定的“必死局”,没有人可以逃过去。

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举着摄像机。

平头男人依然神情麻木。他手中的尖刀在一点点逼近拿玫的眼珠,森冷的光映照出她漆黑的瞳孔。

越来越近。

越来越近。

摄影指导嘴角微微翘起。

他近乎于嘲讽地抬起头来,想要去看看面前的爱情戏又演得如何:

这女人大难临头,却还只知道跟npc谈恋爱。白瞎了这张脸。

但他却愣住了。

他谁也没有看到。

眼前的卧室里空空荡荡,一个人都没有。

房门紧闭,百叶窗的影子在门框上浮动着。他莫名感到一股冷意,从脚底一直往上钻。

人都去哪里了???

他的手都开始轻微地颤抖。

他并不是新玩家。他当然知道,“落单”在这个游戏里不会是什么好事。

他近乎于慌乱地低下头。

摄像机是自己此刻唯一的线索。

镜头里的戏码还在继续。

平头男人高高举起了尖刀。

然而站在他对面的人却不再是拿玫,而是一个长发女人。

她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裙子,肚子高高地挺起来,显然孕期将近。

漆黑而凌乱的长发像稻草一样,半掩住了她的脸。和大多数孕妇不同,她看起来营养不良,神情枯槁而麻木。

男人的手贪婪地抚摸着她的肚子。

接着他一刀下去——

平滑的肚皮被剖开了。

“啊!!!!”

那女人的脸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。

摄影指导也发出了惊恐的喘息声。他甚至都不忍心再看,只想找个地方去呕吐。

但他的眼睛却像不受控制一样,死死地盯着镜头里的画面。那血腥和残忍都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,他的大脑都像是快要爆炸了。

直到他感到脚下一凉。

他下意识地低下头。

脚边密密麻麻一片,全都是血手印。

有什么东西……

在围着他到处爬。

一只小小的血手,握住了他的脚踝。

valis的手还握着拿玫的腰。

滚烫的温度几乎快要将她灼伤。

他们靠得很近。

她要醉死在这双蓝眼睛里。

拿玫突然觉得嘴唇干涩,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。

虽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些什么。

这个游戏真不错。她晕晕乎乎地想,这次是真的要实现人生大和谐了。

但就在此时,导演突然大喊一声:“卡!!”

拿玫:“???”又卡?!

简直要崩溃了。

她火冒三丈地转头看向导演。

没想到导演比她很生气。

他指着监视器发出了咆哮:“拍什么呢!!你镜头歪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?!”

拿玫:“?”马里亚纳海沟什么鬼?

她将valis往外推了推,转头望向一边。

原来本该是拿镜头怼着他们脸的摄影指导,此刻却呆呆地站着。

摄像机果然垂了下来,镜头直直地朝向地面。

拿玫:“他在拍什么?”

valis很认真地回答:“好像在拍自己的脚。”

导演眼前一亮:“难道这个镜头是在致敬昆汀·塔伦蒂诺!”

拿玫:“……倒也不必这么意识流。”

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摄影指导身上。

制片人敏锐地问:“你没事吧?你看到什么了吗?”

这话一出,摄影指导像是突然醒了过来。他颤抖着声音,连声道歉:“对不起导演,我、我没事。”

话音刚落,“啪”地一声。

摄像机重重地砸到了地上。

导演肉疼地大喊:“我的机器!!”

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,飞快地将机器抱在怀里,借着窗外的月光,仔细地检查起镜头上的擦痕。

场面一时鸡飞狗跳。

拿玫十分悲伤地说:“我觉得今天这场戏是拍不成了。”

valis平静地说:“我也觉得。”

拿玫又回过头,凶巴巴地说:“?你为什么听起来一点都不遗憾的?”

垃圾机器人!

valis:“……”

他想要说些什么,但拿玫已经转过头去,虎视眈眈地看着导演,语带威胁地说:“可以收工了吗?”

他的蓝眼睛情不自禁地追着她的侧脸。

拿玫不再看他了。她的世界花花绿绿,五彩斑斓,总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。

但valis始终还在注目着她。

他的眼神复杂难辨。

拿玫又阴恻恻地对导演说:“再不收工,我就没有档期了。”

导演跪坐在地上,抱着机器疯狂点头:“可、可以了老师,我们现在就收工。你的演技真的太棒了!你就是中国的伊野尾理枝啊!”

拿玫:“伊野尾理枝?谁啊?”

导演小声说:“第一代贞子的扮演者。”

拿玫:“信不信我一脚把你摄像机踢烂?!”

valis在她耳边发出一声轻笑。

拿玫回头瞪他,又凶巴巴地说:“笑什么笑?我很像贞子吗?!”

valis:“‘贞子’是谁?”

拿玫冷笑:“闭嘴吧。”

说完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:“困了。”

蠢蠢欲动的目光,望向了卧室中央的那张大床。

制片人轻声问她:“你要睡在这里吗?”

他依然是惯常的腔调,像一条嘶嘶的蛇,嗓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。

拿玫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:“当然不睡了,你当我傻吗?”

制片人微笑道:“为什么?”

万祺:“我也想知道。”

拿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:“因为,拍恐怖片的剧组有很多禁忌,比如——”

“片场不宜久留。”她意味深长地望着这间大卧室,“尤其是拍过这种戏的地方。”

万祺顿时觉得汗毛倒竖。

但她还是坚强地继续问:“还有呢?”

拿玫:“开拍之前应该拜一拜。”

导演突然怂怂地举起了手。

拿玫:“说。”

导演一脸绝望地说:“刚才开机我……忘了拜一拜。”

拿玫:“呵。男人。”

说着她又瞪了valis一眼。

valis:“?”无辜躺枪。

化妆师插嘴道:“那我们今晚要怎么睡?”

“最好能够待在一起。”制片人说,他指了指摄影指导,“我和他一起,你们四个一起。”

摄影指导依然呆呆地站在黑暗里。

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他的状态很不对。

但对于有经验的玩家来说——风险才意味着机遇。坐以待毙反而才最危险。

斯凡一眼就看出来,制片人为什么这样坚持要和摄影指导睡一间房,并且急着要拉他离开。

他要从后者身上挖掘出信息。摄影指导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。

她耸了耸肩,落落大方地说:“如果问出了什么,记得告诉我们一声。”

制片人笑了笑:“当然,我们一荣俱荣。”

导演又一脸讨好地说:“四个人睡?我知道隔壁有个榻榻米卧室,很宽敞的。”

“刺拉——”

导演用力地拉开了推拉门。

他一边开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:“这房间之前也没想过有人要用,就没让保洁阿姨收拾。好久没进来了,估计不太干净。老师你看看,不行我们再换间房。”

斯凡:“这房子里的空房间很多吗?”

导演:“当然了。这里地段还好呢,要不是死过人,哪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……”

房门打开了。

浓重的松木味扑鼻而来。

出乎意料的是,这里纤尘不染,完全不是导演所说的那样——甚至是过于干净了。让人觉得很不舒服。

这是一个空荡的和室。

地板上铺着榻榻米。

四四方方的房间,家徒四壁,没有多余的家具。头顶依然是一盏摇摇晃晃的吊灯,长长的拉绳垂下来。

——平静,并且暗流涌动。

导演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道:“被褥在衣柜里。”他又恋恋不舍地说,“老师,我真的不能把摄像机留在房间里吗?就像拍《女生宿舍》那样,你懂的。”

拿玫:“滚。”

导演:“呜呜呜。”发出了真男人的哭泣。

拿玫:“呕。”

在他们身后,化妆师打开了柜门。

“卧槽!”

她发出了一声惊呼。

原来这并不是衣柜,而是一个佛坛。

黑色的佛坛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佛像,下面还供奉着新鲜的水果和鲜花。

但这锈迹斑斑的佛像却令她脊背发凉。

一股森冷而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“这房间……不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吗?”化妆师惊愕地说。

“是啊。”拿玫说,“佛像都好久没人擦过了。”

“那这些水果是谁放在上面的?”

贡品都非常新鲜。

像是有人——刚刚来过这里一样。

化妆师“啪”地一声,用力关上了柜门。

她心有余悸地拉开了另一个柜子。

这柜子还是个推拉门。

化妆师用力一拉——

“卧槽!!!”

她又发出了一声惊呼。

一张人脸一闪而过。

衣柜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。

镜子里的人面无血色,惊魂未定,看起来尤其憔悴。

“靠。吓死了!”化妆师说。

她赶紧把被子扔了出来。

万祺接被子的时候,手小不小心蹭到了榻榻米的一角,将它给翻了过来。

“这么脆弱吗?”她嘀咕了一句。

正打算原样还原,她却听到斯凡说:“等等。”

斯凡很警惕地望着她。

“下面好像有东西。”她说。

说完她就伸出手来,用力将这一整块榻榻米掀了起来。

万祺:“卧槽。”

光秃秃的地板上,赫然是一个粉笔画的人体轮廓。

那人的姿势很扭曲,直挺挺地趴在地上,四肢摊开。

而在粉笔圈划定的地板上,还有一团巨大的、黑色的污渍。

它朝外晕染开来,像是被反复擦拭,却怎么都擦不掉的痕迹。

化妆师:“这里也死过人。”

斯凡:“难怪这个房间要特意在地板上铺榻榻米。”

“是为了把这个痕迹遮起来。”

万祺抓狂了:“这什么破房子?!到底哪里没有死过人???”

她转过头去……

却看到拿玫已经幸福地躺平了。

万祺:“?你什么时候铺好被子的?”

拿玫:“你们欣赏尸体的时候。”

她将自己裹紧了雪白的被子里,像一只活泼可爱的茧,还来回滚动了两下,才心满意足地说:

“既然每个房间都死过人,那就放心地躺下吧。”

万祺:“……你说得对。”

拿玫打了个哈欠,转过头去。

她们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。

斯凡很平静地说:“你朋友很厉害。”

万祺望着她的后脑勺:“她确实很……与众不同。”

斯凡:“不是的。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。她看似格格不入,其实是我们所有人里适应得最好的。”

万祺喃喃道:“是。有个人对我说,她是为这个游戏而生的。”

她说这话时又忍不住想起了路显扬。她想起了那张大汗淋漓的脸,还有他绝望的苦笑。

她不禁心中一痛。

她们明明是来游戏里找他的,但他却根本不知所踪。

他还活着吗?

斯凡耸耸肩,眼神里露出一丝深意:“也许她确实是。——如果真有这种人存在的话。”

万祺忍不住又问她:“你们是第几次游戏了?”

斯凡:“我?”

她的眼里突然出现了一丝恍惚。

“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她说,“经历的游戏次数越多,越容易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。”

万祺悚然一惊:“这、这怎么可能呢?”

但她突然发现:真的是这样。

关于第一个游戏世界的记忆,在不知不觉间,似乎已经变得很模糊了。

斯凡淡淡道:“在这个游戏里活得越长,越会忘记最初的事情。”

“没什么不可能的。你永远不知道,alien会对你的大脑做出些什么。”

深夜。

拿玫被什么声音吵醒了。

借着迷离的月光,她看到推拉门背后有一团黑影。

“咚、咚、咚——”

他整个身体都贴在了纸门上。

手臂一抬一落,规律而僵硬地,发出了切菜一样的声音。

拿玫:“来送夜宵了?”

对面安静了一秒。

门缝里递过来一张照片。

是拿玫。

照片上是她白天站在客厅里的模样。

拿玫:“谢谢,我很美。我知道了。”

黑影没有说话。

门缝里却又塞了一张照片过来。

依然是拿玫。

但这一次她站在楼梯上。

这两张照片都拍得很凌乱,毫无美感可言。是很典型的窥探视角。

拿玫:“这偷拍技术不行啊,都把我脸照变形了。”

一片死寂。

第三张照片被塞了过来。

“咚、咚、咚——”

外面又传来了重复的、切菜一样的声音。那声音时远时近,飘忽不定。

黑影跪在地上。

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纸门,犹如一座浮雕。

万祺被惊醒了。

她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睛,对拿玫说:“你在跟谁说话呢?”

混沌不清的视线,却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。

拿玫坐在门边。

纸门上是一团凸起的黑影。无数张照片挤在纸门的缝隙里,将门缝填得满满当当。它们疯狂地堆堆在拿玫身边,简直要将她整个人淹没。

这画面有种绝望的窒息感。

拿玫回过头:“我在跟外面的偷拍狂说话。”

万祺:“……”

她慢吞吞爬到了拿玫身边,低下头拿起了一张照片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她睁大了眼睛。

照片上的人明明是拿玫。

她穿着拿玫的衣服,站着拿玫站过的地方。但那张脸……

却并不是她。

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。

这女人看起来很憔悴,脸色苍白,面容枯槁又麻木。

万祺觉得这画面既诡异又古怪。

她说不出来。

手一软,照片掉在了地上。

拿玫也凑过来,她很惊讶地说:“哇,这ps水平可以的,无缝换头。”

万祺:“……”重点全错。

在她们身边,照片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门缝里涌。无比疯狂。

纸张折叠碰撞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,混合着“咚、咚”的切菜声,扰得人心烦意乱。

突然间,一切都停止了。

万籁俱寂。

万祺直觉有什么不对。

她害怕地握住了拿玫的手臂。

“刷——”

面前的纸门被猛地拉开了。

万祺:卧槽这门居然没上锁!!!!!!!

黑暗之中,一张惨白的脸浮现了出来。

是摄影指导。

对方飞快地往拿玫的手里塞了什么东西,转身就跑了。

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。

如同被黑暗所吸收。

拿玫遗憾地说:“跑太快了。还准备问一下他刚才剁什么剁得那么爽呢。”

她低下头。

手中又被塞了一张照片。

照片上有一对夫妻。

左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平头男人,右边是一个瘦削的长发孕妇。

这似乎就是一张生活照,画风很正常。

万祺:“这不就是你照片上换头的那个女……”

她话说到一半,说不下去了。

因为孕妇的肚子上……

还紧紧地贴着什么东西。

一双惨白的小手,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肚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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